台灣漫遊錄的作者到底是誰?青山千鶴子?楊双子到底是作者還是譯者?
原來從翻開書的那一刻起,讀者就一腳踏進了作者的惡作劇裡。
書本最開始的推薦序,由新日嵯峨子寫成。開頭便談絕版的日文原版台灣漫遊錄,關於舊譯本新譯本及作者青山千鶴子云云。我不明所以地翻回書封,明明寫著“楊双子著”。越往下讀越是一頭霧水,上網搜尋後才知道這本書出版時造成的爭議。我急著想開始讀正文,稍微瞭解了爭議就拋腦後去。
直到整本書讀完才發現,啊~原來我一直理解錯誤,真是誤會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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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本的設計與安排,包括推薦序,插圖,後記代跋,以及出版時的宣傳手法,在在都把讀者引導到“台灣漫遊錄是日本作家青山千鶴子於昭和二十九年(1954年)發表的作品,此書則是楊双子女士重新考證翻譯的作品”這個設定裡。然而這卻是個徹頭徹尾的惡趣味,作者楊双子把這本完全是她個人創作的小說比擬成一本虛構的翻譯書籍,包括寫推薦序的新日嵯峨子也是一個“生卒年不詳”的虛構人物。然而作者在書中前前後後埋下了不少線索,考驗讀者“解謎”的功力,當然也考驗著大眾對這樣一個出版概念的幽默感。當初造成的爭議便起因於很多讀者認為被騙,認為出版社行銷策略太以假亂真。
了解這一切之後,我不得不對作者楊双子充滿佩服。整個作品就像現今流行的“沈浸式體驗”,或是像親身參與了一場戲劇演出一樣,直到闔上書才得以從作者創造的場景中脫離。甚至在讀完書的好幾個小時之後頭腦仍不停轉著,思索作者的每一個設計,每一個環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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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回到小說本身,它並不僅止是一個虛構的故事。主人翁青山千鶴子以作家身份受邀於昭和十三年(西元1938年)來台長住一年,期間搭乘縱貫鐵路,支線,糖業火車等遊覽台灣西部各地,寫時稱十六份斷橋的龍騰斷橋,以及現已不復存在的雙龍瀑布名景等等。除了遊歷紀錄以外,美食紀錄更是本書的重點。小說的十二篇章各由一樣食物命名,這點呼應了其中一篇關於台灣宴席總共十二道菜的說法,六道菜後出現半席點心(甜食)直到最後一道的冰品結尾。作者寫麻薏湯,寫鹹蛋糕、肉臊、米篩目等等,肉臊在各地的做法不同,麻薏湯的來源和做法,鹹的甜的米篩目等,都寫得詳盡且生動,其中也巧妙運用不少日文詞彙,顯然花了不少時間用心鑽研考究。
所以說,除了人物以及故事情節以外,書中內容基本上多是真實的歷史記載。對身為台灣人的讀者來說,可以透過這本書對當時的台灣有更多認識,而透過作者極縝密的田調和考證,我認爲這本書甚至可以說是具有史料價值的存在。這樣看來,離“虛構”兩字似乎漸行漸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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隱藏在看似旅遊導覽的遊記和食記底下,作者想探討的其實是時稱“內地人”的日本人和“本島人”的台灣人之間,殖民者與被殖民者之間的權力不對等關係。本島人身為被殖民者的情緒糾葛,內地人身為權力者傲慢而不自知的堂皇,在這個大時代背景下,即便充滿無奈,各自要如何跟自己和解也和對方和解,最後能一起吃上一碗和解的蜜豆冰,相當值得我們這個沒有經過殖民時期的世代一探究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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虛實與辯證,作者與讀者,小說與遊記,青山千鶴子與王千鶴。楊双子在不到四百頁的書頁裡,帶給讀者這麼多的想像與思考空間,對我而言是前所未有的閱讀經驗,真的太有創意太有趣,也太好看了,我只能大呼過癮。
就在讀完書的當天傳出這本台灣漫遊錄日文版譯作獲得日文翻譯大賞,是台灣文學作品首次獲得此殊榮。結果此書因譯成日文而受到重視,微微的有股”這是什麼情節啊“的惡趣味,怎麼老天爺在挖苦當初受到爭議的事件呢。
最後分享作者(以已過世妹妹的身份)在後記裡寫到:
小說是一塊琥珀,凝結真實的往事與虛構的理想。它耐人尋味,美麗無匹。